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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白云標
姚华字重光,号茫父,生于清光绪三年(1877年)卒于民国十九年(1930年),贵州贵阳人,鲁迅、郑振铎都在自己的文章中说姚茫父是清末民初最有代表性的有创造性的艺术家。姚茫父先生,学识广博,识者共认之。我曾询及铎翁,他说:“初,我也对茫父先生的学识持疑,不知到何地步,某日携友共至先生住处‘莲花庵,见庵中诸殿满置书籍,几无移步之地,于是问茫父公,如此多书籍先生都曾翻阅过?茫父操着浓厚的贵筑方言说:‘哦,都读过。他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旋即又说你随便取一册,‘你念上句,我给你接下句。于是我于一僻静角落找了一册书面有很厚尘土的书,随手翻到一处,念出上句,茫父即不假思索的念出下句,又念了几次,他都对答如流。始信茫父公之博学强记,实在令人叹服,不愧一代斯文领袖。”还有一事也是铎斋先生对我讲的,由于茫父公文名之故,求学、问道、访问、正疑者众,门庭若市,经常去看老师而不得其闲,为躲避诸人同去造访之乱,改为每逢天气大风、霜雪、奇冷、泥塗之日登门问业,果然得便,有时问到某处典故不甚明了或茫父方言听不懂时,他都随手拿过身边箋纸写出,不翻书本全凭记忆,这样的随手书写的文字材料铎翁案头堆了不少,我去看望他时他还拿出来让我看并说:“你看茫父公不仅学识渊博,既是随手札记亦一丝不苟,使学者不仅得知识之获又得审美之培养,我们要引以为训,平日书写一字,留一便条,记一则日记也应临纸恭敬,不放松,不马虎”。很可惜这些文字材料“文革”中为避文字之灾毁于火。
在与铎斋先生的接触中,我在他家看了很多茫父先生的东西,光画扇就十数柄,有山水、花卉、另有条幅,圆光,中堂等,所以对茫父公的作品有较深的认识,尤其是他那以书法作绘画的风格,那种刀斧镌刻成的笔触,既不同于有些碑学家书法家那种刻版机械或扭捏作态的习气。真正把碑刻中那种刀斧的力量融于行草之中,正象后来我认识的一位老学者王森然先生说的”世人学碑刻文字大都搞的不明白,不是故意要学那种歪斜,刻板的意思,而是要学那种痛快淋漓,力透纸背如凿金刻石那样的力量,那种雄浑,大气磅礴的作风,去补救帖学易有的柔媚,绵软的习气。”在这个问题上茫父公可算是开了个好榜样。
茫父先生暮年患了“中风”病,左手不佳,但他还是挥洒不停,每日作书,作画不断,凡看望他的人大多能获得此时的作品,大家叫他作“风画”,由于此时他的艺术已达登峰造极的地步,而“中风”又使他的画风产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沉着、浑厚、超逸、简远。成为绝唱,让人称奇,这以他友人汇集其作品成《茫父风画集》出版为最,此集中收了他十几副画扇之作,篇篇精雅,画幅中荡盎着他那风流倜傥的文雅书卷之气息,笔墨姿肆无一毫迟滞,一如山僧野叟,解衣磅礴。神游物外,就中虽有题拟某家之作,也是去形取神。得意忘形,借前人之形式而抒自家之笔墨。铎斋先生也去看望他,他很感慨,于是随手拿了一册由出版人刚刚送到他家的《茫父风画集》,并加题曰:余患“风疾”磊庵弟(铎翁又号磊庵)来看视,持此以赠,茫父。此册铎翁一直保存到他生命的最后。晚年的他已八十余岁,在我看望他时往往拿出这册画集让我欣赏,严格地说是指导我欣赏,他曾指着某些大段题记对我说:“你看这些小字题的多精到,集楷书诸家之法,又杂糅汉隶,篆书为一炉,并且诸体和谐无比,写时如出于无心,然笔笔都有来历,历来杂糅篆隶为一体的如郑板桥,金冬心,都不易做到和谐自然,诚如康有为所言:知变而不知如何变的时代,迨至晚清诸贤及至沈寐叟、郑海藏、姚茫父辈出,始走入汇集古人而为大观,并且向我介绍分析画中哪些是承继前人之处,哪些是自家面目,昏黄的灯光下老人颤动的胡须,眼中瑩动的老泪有时真将我带到四十年前,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复杂的感情。
茫父先生的书画只是他学识中的一部分,但却与他的广博爱好,研究分不开的,他的书画是以学识供养的,铎斋先生曾说,茫父精于碑版之学,某碑发现于某地,出土于何时,书者为何人刻于何时,碑中某字残,残于何时,何时拓本为最贵重,何拓为最精,拓者为谁,拓用何纸何墨等往往如数家珍,屈指数之无不中的。又说,茫父每遇旧拓往往出金数千,不惜典衣质物而购之,故所藏佳拓甚多,当然那时有石墨之好者非止茫父一家,但茫父之搜罗,鉴别当属翘楚。当初为得一小字“麻姑坛”旧拓就曾以千金购求,这事铎斋先生记得非常清楚,又,彼时魏“司马金龙妻孟敬训墓志”刚出土,茫父即以重金购得原石收储,以至连拓片都难见到,爱好石墨者以重金都难求之,以至未见到过此誌者往往据己意伪刻以愚世人,笔者即曾见有伪刻“司马金龙妻孟敬训墓志”初以为字法精美为诸誌之冠,迨后来见真本与伪刻大相庭径,殊不解何以悬殊若此而能迷惑后人,后方晃然造假者正是借人未曾见过此石的机会胡乱臆造伪刻骗人欺世,故茫父为收藏往往弄得生活拮据而招物议,所谓有所好的必有所累吧。记得他在河南彰德府出土古代画像砖时,即出重金购砖数枚,花费开销引起并世收藏家注意,因为那时人们对出土砖,石有文字的较为关注,概有文字者往往可以考据史实,订证古籍之误阙,又可审定书法之沿革嬗变或以为临池之助,而对画像砖之类文物缺乏认知,他在得到这些画像砖时立即意识到这些画像砖的历史、文物、艺术价值一点都不比文字砖差,且更能体现出历史的面目,准确直观非常难得,而在中国绘画历史上正缺少这方面的记载,这对于考证中国的绘画发展史,画法的变化,始终有着特殊的意义。他把这些画像砖用笔勾模在纸上,加题赋诗记其事,有趣的是还记下了一些人对他此举的不理解,很幸运,他这些摹写古砖的画作今尚存世。
茫父先生晚岁生活并不富裕不得已拼命作画,作书用用于度支,家口亦多,往往窘迫,其先人故后即葬于西直门外高亮河畔,碑誌是先生手刻,今藏五塔寺石刻博物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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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父公